根植本土
01 February 2011
 


Grounding Native
编辑:李丹

在西藏做建筑似乎是一件很挑战的事,西藏独特的地域文化很难找到介入点,在历史中也不曾有过多的交流。对于西藏这片特殊地域中建筑的当代性更难拿捏得准,把外边时髦的东西直接搬过来是对传统文化肤浅的野蛮行为,直接模仿当地的建筑形式则是虚假的复制手段。西藏当代的建筑应该是什么样的?标准营造在西藏雅鲁藏布江沿线做了一系列的建筑,创造出许多让人回味无穷的风景,可谓具有创造性的历史开端。建筑并非简单地将当地传统的符号图解化,也并不是现代建筑形式的照搬,而是自然地将现代建筑形式根植于西藏特有的地域性格中,建筑很自然地从当地生长出来。也只有根植本土,生命才能得以延续。 


a+a 与张轲的对话:  

a+a:尼洋河游客中心是事务所在西藏雅鲁藏布江沿岸承接的一系列项目中的其中一个,对于这个项目有什么特别的考虑吗?

张轲:这是我们赵扬试验工作室第一个用实验的方式来做的项目。在做这个项目之前我们去场地看过好几次了,甲方开始希望做一个像碉楼一样的标志建筑,但是我们觉得这样的建筑并不太符合大的景观,建筑不应该像纪念碑一样,它应该与当地的村落、景观有一定关系,是一个低调而纯粹的建筑。这个项目最开始至少有15个不同的方案,我们还考虑过更加低调的方案:比如,建筑是掩藏在路面以下面江的景观。最后这个方案能够被选出是因为它比较符合我们最开始的初衷,它是一个理直气壮的建筑,但是与环境并没有很大的冲突,它不仅仅是一个物体,也应该是景观的一部分,我们希望它与景观有内在的关系。在景观中如何去创造一种体验:在你经过的时候不仅仅感觉到它是一个物体,还能感受到内部的空间。可以说西藏所有的建筑都是景观,所有的景观都是建筑。

a+a:建筑的平面布置非常有意思,不规则的,中间还有个开敞的庭院,室内空间的切割中也避免了一些锐角的使用空间,可否谈谈在平面规划中您是如何考虑的?它们的使用功能是怎样的?
 
 张轲:其实整个房子的平面布局比较简单,由3个体量构成,以一个不规则四边形庭院为中心,连接了建筑的4个开口。3个体量有很明确的景观点:每个开口有朝向山谷的;有朝向尼洋河河口的;还有朝向尼洋河上游的。平面布局呼应了景观朝向和流线安排,并非避免锐角的切割。这个看似随意的平面实则是根据景观的视觉需求考虑怎样让空间可以更自由地流动,把建筑和环境联系起来。“切割”剩下的室内空间分别容纳建筑的3部分功能——售票 ,漂流活动更衣室和卫生间。

 a+a:建筑采用的是石混的木结构,是为了单纯地符合当地的特质,还是受当地材料的局限?

张轲:我们一直都想做一个传统结构的现代建筑。在西藏,可以用的、经济的本地材料很有限,本来就没什么选择性。用传统的材料就一定要造成传统的形式,或是现代合法的建筑就一定要用钢筋混凝土,我们希望有一个新的实验:用传统的——平时藏族老百姓盖房子用的材料、结构、技法,看我们能做出一个怎样区别子传统的房子?这个建筑实际上非常微妙,结构虽然是藏族传统的石砌方式 但是没有一个人怀疑这是一个现代的建筑,建筑的重量感与悬浮感同时存在,它在空间上的戏剧性还是很强烈的。如果你没有被强烈的色彩吸引,仔细看结构,就会注意到石头墙的切角是悬挑贴着石头墙的外皮切过去的,在这种结构下我们还有很多细节处理方式。

a+a:这种结构如果审批过不了也没关系吗?  

张轲:在西藏不是所有的房子都要经过审批,处于模棱两可的状态。中国的建筑规范还没有对传统的建筑构造形式做出规定,这部分是个空缺。直到最近才有木结构规范,石混的传统构造规范也不是很完整。如果报批就必须被强迫用混凝土结构,否则不可能通过。中国偏远的地方或是传统建造比较多的地方都会有这些问题,在这里我还是希望有一些功能可以更自由地去试验。

a+a:建筑因不规则的切面形成了丰富的空间层次,身处其中应该更有趣味性,这种略带游戏性质的空间形式,又被赋予了鲜艳的颜色,这些颜色虽然很西藏,但是被赋予到新的形式中是抽象的、几何化的,当初对于这些颜色是否被运用您与赵扬似乎存在过一些争议?

张轲:这个颜色在方案阶段是有的,因为项目的旁边有个庙,但房子盖完后,我们很喜欢那种很低调的,材料很朴素的状态,所以考虑了颜色的使用。我们在西藏一直很慎重地做事情,不希望用很直接、很具象的手法表达西藏本地的文化,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我有点担心这个颜色会显得过于具象。颜色虽然很容易吸引眼球,但仍然有一个问题:建筑在空间上已经非常具有戏剧性了,如果颜色不这么强烈。我想整体的回味会更大,这有点像吃了一顿爆辣火锅的感觉,没有什么回味。其实我并不反对同一个纯净的颜色,比如白色,它给人的现代感会更强一些,这样看起来周围的景观是更纯净的,其实白色也是西藏本地很传统的颜色,很多本地房子就是把大白直接泼在墙上,比如布达拉宫。宗教建筑则是大色块的。而传统的房子却并不这么表达。

当然如果换一个角度看这个颜色:它只是一个艺术家在建筑师的作品上做的色彩装置,我觉得也可以接受,既然是艺术家的装置,也可以再换一个艺术家来做。关于这个颜色还是有很多争论,明年说不定就变成白色了。我还是希望它更抽象、更纯净一些,第一,我希望避免过于具象地代表本地的文化、传统的形式,第二,我们对于任何形式的模仿都希望避免。有一半人看了这个颜色后都联想起路易-巴拉甘,我们还是挺反感这个联想的,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不过这些颜色之所以有意思也在于它引起了一些争论,虽然在颜色的构成上很西藏,但是总体的视觉感还是很抽象的,也非常符合现代的视觉取向。

a+a:您觉得项目最大的特点或优势是什么?

张轲:它和景观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很直接的共同关系,既没有过度地隐藏自己也没有过度地炫耀,关系很协调。相比没有这个房子的时候,现在这个地方的精神更明确,你经过这个地方对风景会更感动,当地的老百姓经过的时候都会用藏族的方式顺时针地转两圈,这也正好在转加拉的徒步线上,建筑有一定的仪式性和精神性。我们还在这个空间引进了一个供村落使用的小医务室,这并不是一个很空洞、自我实现的空间,它是与景观很自然凝结的建筑,同时也给这个村子实实在在的、可以使用的、有帮助的空间。我们从来不认为建筑是脱离当地老百姓的建筑是能实实在在使用的空间。

a+a:您在西藏做了一系列的项目,将现代的生活方式带入西藏的同时也将汉族与藏族两种文化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可谓是个历史的开端。建筑并非简单地将传统的符号图解化,也并不是现代化的植入,而是自然地将现代形式根植于西藏特有的地域性格中。可否谈谈您的经验,您是如何调配传统与现代的关系?西藏的精神特质如何融入到现代的项目中?

张轲:我觉得这和我们的甲方有很大的关系,他与我们的意识取向很相似,就是对西藏的态度。有人去西藏会盲目地崇拜,是仰视的态度;还有一种人就是俯视的态度,感觉自己的生活很发达,要教西藏老百姓些什么。我觉得这个两个方式都不对,既不要仰视也不要俯视当地的文化 要用很平等的态度去对待,平视的观念去接受和理解当地文化,然后再去考虑在这个基础之上可以做出什么样现代的东西,这样就会很自然。这不是形式上或手法上的问题,而是心态的问题。很多人过于急切地想要表现自己,要做一个很时尚的建筑,但是这样的建筑放到西藏之后可能就会变得很肤浅,还有一些人怀着很崇敬的态度要做一个真正西藏的建筑,但可能却是西藏200年前的建筑,这种建筑是很虚假的。我们在西藏看到99%的建筑都是这种虚假的房子 ,有时可能是出于真心的虚假,但仍然是虚假的。中国所有的旅游区都有这样的问题——流行的地域主义 这也是庸俗的地域主义——把当地原来的东西拿来复制一下,其实是对本地文化的不尊重造成的。让当地的文化处于活的状态,才是尊重的态度,文化应该发展,应该是当代性的。西藏当代的建筑应该是什么样的,或者可以是什么样的,这是我们需要去考虑的。

a+a:您说过要在西藏建当地人能够接受的项目,对于建筑是否是西藏当地老百姓能够接受的当代新形式,您是如何把握的?

张轲:做的时候也不能想太多,但是很肯定的一点就是我们不能把外边时髦的东西直接搬过来,也不希望直接模仿当地的建筑形式,建筑是很自然地从当地生长出来的,我们希望做出真正属于西藏的当代建筑。

a+a:事务所一直以来做的文化类建筑居多,从东便门明城墙遗址公园这个项目开始,您似乎一直都关注城市、人文的问题,可否谈谈您对北京城市现状的一些看法?您觉得北京有什么独特的性格吗?

张轲:我觉得北京最独特的城市性格就是“乱”,我说的“乱”是褒义的。北京的“乱”是在一个过程中的,它从老北京很有秩序的城市状态转变到现在一个巨大的城市设施凌驾于一个很残弱的传统状态中,疯狂地生长着。北京城市有很多片段,每一片区域都不一样,互相之间也没有太多的联系。但北京也因这种变化成为一个具有未来感的城市,未来它将变成很现代感的城市,但目前还不是。现在北京感觉比一些欧美老的城市显得更未来一些,因为在别的地方很难看到这么大规模的交通设施,迅速地延伸。北京最有意思的是:它既有根深蒂固的文化,又拥有未来感。

我曾经对北京很悲观,但是现在一点也不。悲观的时候觉得胡同、四合院都拆的差不多了,留下的10%都不到了,还有一些是假的。最早的时候我在清华写毕业论文的时候就写过北京像温水里煮的青蛙,感觉如果北京这样发展下去美好的东西都会失掉。但现在最糟糕、最可悲的事情就是还用很怀旧的眼光来看北京,因为我们想要的传统形式已经不存在了,最多也就是一个幻觉,它已经变成了未来感的城市,那我们为什么还悲观呢?城市只可能变得更好 ,不可能更坏,我觉得与其去抱怨,不如去做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a+a:您是否也在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张轲:去年我们参加奥迪城市未来奖,那是一个关于交通的畅想,主题叫和谐北京,当然有些调侃的味道,因为北京的堵车很严重,所以我们把北京的环路都变成了城市传送带,与其让几百万辆车堵在环路上烧汽油,还不如车不动让路动,到时候几大环路就会变为城市的公共空间,人们可以走到车外认识别的车里的人,然后喝着茶、下着棋就可以从西北角到东南角,这个传送带可以是电动的也可以是太阳能的。最近备受关注的蛋屋也是我们事务所的同事建造的。蛋屋一是想要解决流动人口的居住问题,另一方面是关注城市的流动性、机动性、还有城市人们生活和生存的状态。毛主席有个口号叫“为人民服务”,标准营造加了两个字:为“流动”人民服务。当时这个概念我们写了一个小小说,说城市下了3个蛋,标准营造找到了其中2个,结果还真的有第3个。我想未来还会有一大堆蛋,也许不是我们做的,而是全国各地的“山寨”蛋。

a+a:我们也关注过这个蛋屋,概念是出自事务所深圳、香港建筑双年展的作品——城市下的蛋,这个作品我觉得以一种轻松甚至有些调侃的性质表现出您所关注的一些城市问题.您认为这两个蛋其中隐藏的潜能是什么呢?

张轲:我们都忽略了北京城市很有潜力的街道生活。其实就是城市中人们可以主动利用的空间,因为街道的空间是公共的,那就意味着它是属于每一个人的,我们是否可以有更多主动使用的权利。现在的街道和公路都过于表象,宽得很气派,但没什么用。为什么车可以在街上停,我的移动住宅就不可以呢?我也可以交街道使用税。住在街上并不代表无家可归,公共空间本来就是供大家使用的,我想探讨的是公共空间是否习以更自由地使用,只要城市的管理者做一个规定,提供一个弹性的空间,这个街道就会很有意思。这个蛋型空间可以是卖水果的、买书的……这些蛋屋不但可以丰富我们城市的生活、美化街道,人们走在街上也会很有意思,我觉得这与城市里每个人的梦想都有关系。我们的街道还不够乱,太整洁了,与我们的和谐社会比起来有些空洞,和谐社会就是路不拾遗、熙熙攘攘,这样的城市可以让老百姓的生活更美好。清明上河图上表达的才是和谐社会,城管来了所有人都跑了,那不和谐。  


项目名称:尼洋河游客中心
客户:西藏旅游有限公司
地点:西藏,林基,大泽村
面积:430 m²
结构系统:承重石墙+木屋顶
成本:100万元人民币
设计阶段:2009.1-2009.5
施工阶段:2009.1-2009.10
建筑设计:标准营造-赵扬工作室
设计小组:赵扬 陈玲
评论家:张轲 张弘 侯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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